蓦然回首,身后自有艳阳天
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5月21日 B17

    我陷入了一张网

  大学毕业那一年,我23岁,带着青春的梦想和失恋的伤痛,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北方大地,来到深圳。

  深圳是一个火热的城市,而我却是孤独的。没有亲人,没有朋友,仅有的几个同学大都忙着工作和恋爱,谁也不会想到,一向美丽多情的我却成了一个孤独的人。每天下班时已是霓虹闪烁时分,走在灯红酒绿的人群中,我的寂寞便会从骨子里透出来。

 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寂寞,在他第一次约我吃饭时我不知为什么便答应了。虽然公司里也有对我表示好感的男孩,但是我在大学里的那场恋爱确确实实地伤了我的心,令我不想再这么快地踏入情感的禁地。可内心的孤独却忍不住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,他比我大十多岁,成熟稳重,事业有成,有家室有儿女,手指上套着硕大的婚戒,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可靠的吧,我想,起码他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。而我,也就把他当成大哥哥甚至父辈,让他呵护我的孤寂。就这样我们成了好朋友,下了班常常一起吃饭聊天。因为他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,我们的关系对我的业务也有不少帮助,我在公司的职位也随之升高。虽然到了后来,我在他炽热的眼神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,可我好像已习惯了对他的依赖,虽然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,我却一直不敢直面这个问题。

  终于我无法逃避。

  那是一个中秋的前夕,我们一起吃完饭,他开车送我回去。车到我家门口,他说:“明天是中秋,我不能陪你,送你一件礼物。”他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,我有些紧张,这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,他第一次送我礼物,我一时不知应该拒绝还是应该接受。他把盒子打开,里面是一条非常漂亮的钻石项链,还没等我说话,他已经拿起了那条项链,帮我戴到脖子上。我迟疑着说了一句:“不,不行。”话音未落,他已经顺势紧紧地抱住了我。

  我没有力气挣扎,没有力气反抗,虽然心里狂叫了几百个“不”,可我不敢推开他,不敢再回到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去。他的肩膀很有力,他的双臂很温暖,就这样,我陷入了一张网。

  情人的日子不好过

  从来没想过我会成为别人的情人,从来没想过我会成为第三者,可是我还是身不由己地任由自己陷入。一开始,我还一直对自己说:“我不会花他一分钱,我不会破坏他的家庭。”可是渐渐地,我发现我根本守不住我的誓言。

  开始的时候他说他来我这里不方便,因为我租的房子没有小区,没有停车场。我说没关系,我可以去找一个有停车场的房子,他说:“我帮你找吧。”后来他把我带到那套房子里的时候,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付得起这套房子的房租。可房子真的很漂亮,有20多平方米的大卧室,于是我成了这个金丝笼中的俘虏。搬进新房的那天是他女儿的生日,他要回家陪女儿过生日,我一个人在那张硕大的床上整整哭了一夜。我不是哭他不回来陪我,我是哭我的堕落,因为从今夜起,我就成为他的“二奶”,由他给我付房租,由他包养。我再也不能用“爱情”这样美丽的字眼为自己遮丑。过去虽然心里也痛苦,但我至少还可以告诉自己说我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,我不花他一分钱。可是现在呢?

  我成了他的情人,和所有的情人一样,我不能在过年过节的人群中拥有他,我不能在他公司的酒会上挽着他,我也不能带他见我的朋友或跟他去见他的朋友。情人的日子不好过,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我不能埋怨什么。可是,有一样,我却越来越不能忍受。

  他是那种很吸引女孩的男人,虽然不是很英俊,但也高大稳重,加上事业有成的魅力,他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女孩投怀送抱。我们刚刚在一起时,他还很节制,可是渐渐地,我发现他同时还有别的女朋友。公司的秘书,卡拉OK的老板娘,时装模特什么的。而当我向他提出抗议时,他惊奇地瞪大眼睛:“我老婆都不管我,你发什么神经。”然后摔门走了,一连两个星期都没露面。接下来,这样的争吵越来越多,他的话也说得越来越刻薄。我终于不得不直面我们的关系,在自尊一次次受到肆无忌惮的伤害之后,我终于意识到:一个人,如果自己都不懂得尊重自己,你是不可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的。

  那一段日子我真的对自己很绝望,我觉得我是一个堕落的、不可救药的坏女人。过去一直心高气傲的我一下子陷入了自卑的境地,我甚至想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来逃避我的情感和处境。

 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发了一封信给你,本来没抱多大希望的,想不到你很快回了信。看到你说:“你不回首,又怎么会知道你的身后是否还有一片艳阳天”的时候,我忍不住落下泪来。本来我以为连我自己都准备放弃自己了,可是你还会认为我的身后还有一片艳阳天。那一天我想了很久,想自己幼年刻苦读书,想我曾经的理想和梦,我知道,我不能再这样麻木下去了。

  找到生命的艳阳

  我向他提出分手,他冷笑着摔门而去。他一定以为我也会和以往一样,在一周或两周后打电话求他回来。可这一次我主意已定,我自己出去租了房子,搬了出来。我取消了他给我的信用卡,换了电话,因为我知道我们关系的完结一定会影响我在公司的工作,所以我最后下定决心,离开了我很喜欢的公司。

  经过差不多两个月的奔波,我终于另外找了一份工作。虽然待遇不如原来,但养活自己已经足够。因为公司的业务常常需要用到日语,于是我报了一个夜校,学习日语。虽然依然孤独而寂寞,但我的内心是平静的安宁的,我终于不用过那种白天争夺男人晚上谴责良心的双重负累的生活。

  这段时间他来找过我一次,对我说如果我回去,他可以给我如何如何的生活。他还说他是真心喜欢我,除了婚姻,他什么都可以给我。他对我说:“你还想要求什么呢?”我微笑,告诉他我想要堂堂正正地生活,这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给我的。第一次,不再是他扔下我扬长而去,而是我撇下他,掉头而去。离开餐厅的那一刻,我看到了我生命的艳阳。

  一年之后,我终于克服了工作上的种种困难,得到了老板和同事的器重。一次出差时,我认识了他,一个和我一样从北方到深圳奋斗的男孩。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和梦,有一样的热情和努力。可是,在他向我表达爱情时,我隐瞒了我的过去,我爱他,我不想失去他,我更不想在他纯洁的心灵上涂抹一道不光彩的痕迹。

  本来我以为我会永远地隐瞒下去,可是上个月,他向我求婚。于是我的良心和理智又在夜深人静时分跑出来谴责我的谎言。我很害怕,我怕把一切告诉他之后我会失去他,可我更怕如果有一天他自己知道真相后一样会离我而去。我想我肯定是个自私的人,因为在我又一次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,我又想起了你,想起你当年对我说的话,于是我决定带他来找你。今天,我把一切都说了出来,不管将来等着我的是什么,我都无怨无悔。

  在她去洗手间时,我问那个男孩会怎么决定,他说不知道,这一切来得太突然,他没有心理准备。我对他说:每一个人的生命,都包含了过去、现在和将来。我们可能没有力量改变过去,但我们可以去争取我们的未来。他看着我,点点头,说他会认真考虑。他们走时,我对他们说,希望他们有决定的时候,告诉我一声。

  一天过去,两天过去,一周过去,两周过去……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他们的消息了,我一直迟疑着,不知道该如何写他们的故事。然后,五一长假回来,打开邮箱,突然跳出了一束又一束的红玫瑰,她穿着新娘的婚纱,倚在他的怀中,幸福地微笑着。

  他在给我的信中写道:“不要怪我们让你等了这么久,因为生命中的美丽原本就充满了期待。请相信我,我已经明白,有谅解的人生,才是收获幸福的人生。”我默默合掌,深深地为他们祝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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