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多少患难 而今转头成空
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4月23日 B19

    他说他的家在梅岭,所以一直用梅子这个笔名。我笑说会不会太女性化一点,他犹豫了一下,说不要紧,女性化就女性化吧。

  看上去他是一个温和的人,言行举止都有一种不愠不火的温和。对于未来,对于感情,他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茫然。

  磨难让我成长

  1971年,我出生于粤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。3岁那年,父亲不幸病故,我是跟着母亲和姐姐长大的。农村要干的都是体力活,家里没有男劳力,所以我们家一直是全村最穷的。姐姐年纪小小便不得已辍学,和母亲一起挑起了家庭重担。而我常常几个月不知肉味,童年中有一半的日子是吃红薯充饥。直到现在,每当在广州闻到烤红薯的味道,我的胃就一阵阵痉挛,有一种想吐的感觉。因为家里没有男人,我们娘儿三人经常受人欺负,上学有小孩子在半路打我,我也不敢告诉母亲,因为不管是不是我的错,母亲总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,直到现在,我脚上都有母亲打我时留下的疤痕。

  在贫穷和寂寞中,我渐渐长大。13岁那年,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和压抑,我对母亲说我要到江西姑姑家,然后只身来到广州。我身无分文,靠捡地上的西瓜皮和面包碎充饥。那天我在动物园门口流浪,一个卖香蕉的中年男人看我可怜,给了我一串香蕉,并劝我回家继续读书。听着他的话,我突然想到不能就此沉沦下去,如果我不发愤,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流浪乞讨的生活。那天晚上,我躺在一辆贩牛大卡车的后箱,闻着牛屎的气味回了家。从那以后,我整个人都变了,我不再与村里的小孩一起打闹,而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。让母亲高兴的是,从那以后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也正因为如此,母亲和姐姐不管多艰难,也一直努力地供我读书。

  经过不懈的努力,我终于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,目前任职于广州一文化单位。大学毕业后的第四年,我在棠下买房供楼,把母亲接来一起住。生活从此在我面前展开了缤纷的色彩。

  童年的磨难和艰辛,培养了我勤奋努力的个性,我相信,一个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,只要你努力去做,总能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
  同病相怜爱意深

  2000年春节,我的一位亲戚向我介绍他朋友的女儿,经不起他屡屡的夸赞和母亲的一再敦促,我去见了那个18岁的女孩。当时她非常枯瘦,脸色发黄,一身疲惫、睡眠不足加营养不良的样子,但是我还是能感到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。当我送她们母女下楼时,她母亲给了我一本发表她文章的地区刊物,出于对文学的爱好,我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。

  她来自湖南农村,父母很早出来做生意并且挺成功的。上世纪90年代,她家里盖起了全村最早的一幢三层楼。她弟弟比她小很多,所以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,娇生惯养。想不到祸不单行,在她读初三那年,她父亲投入全部积蓄和朋友一起承包一座大桥,不幸那桥在即将建好时倒塌,一下子死伤了好几个工人。这一下不但钱没了,她父亲一气之下病重入院,家里也负债累累。正在读书的她只好含泪挥别了玫瑰色的校园,成了千千万万南下打工妹中的一员。她父亲的病稍稍好一点时,也带着她母亲和她仅仅两岁的弟弟来了广州,一家人勉强做点小生意度日。

  那天我送她回家,正赶上她年幼的弟弟因为去玩邻居停在家门口的小车,被车主毒打。当时她父亲看到自己两岁的儿子被一个大人打,忍不住上前与那人理论,想不到那人竟把她父亲也打了。当时报了警,警察勒令那人送她父亲去医院验伤。想不到刚刚走出医院大门,那人竟带着一帮人扑向她父亲一顿毒打,她父亲脑部被打伤,有脑震荡现象。那段时间我一下班,就匆匆赶过去帮他们,去医院看她父亲,去派出所了解案情进展。案情进展很慢,因为没钱交药费,医院停药,她父亲渐渐吃不下东西,神志迷乱,而她母亲整日以泪洗面。为了帮助他们,我跑了不少地方,找有关部门反映情况,最后问题终于得到解决。打人者被判赔了1万多元。因为钱不多,他们一家决定回湖南治疗。那年的春天来得早,细雨一直在下,我扶着她已不能说话的父亲,送她一家回了湖南。到了她的家乡,已是凌晨2点多,她父亲行走艰难,我扶着他,一步步艰难地移动着,因为没有雨具,我浑身都湿透了。第二天,帮她父亲安排好医院,我要赶回广州上班,她把我送到百里外的火车站。我进站时,她紧紧抓着我的手,眼泪不停地掉下来,感激和依恋之情不言而喻。到了周末,我下班后再赶过去看望,赶到医院时已是深夜。她父亲已经精神了很多,见我来了非常高兴,坚持要我与他睡一张病床。睡梦中,她父亲把我冰冷的双脚紧紧抱在胸前。我被这暖暖的父爱包围着,毫无睡意。从小没有父亲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坚强的,可这一刻,我流下了泪水。我下定决心,要像爱自己的父亲一样爱她的父亲。

  那个周末我与她走遍县城的每条街道,我们谈自己的童年和将来的理想,两颗同病相怜的心靠在了一起。她说自从家庭变故之后,她母亲的脾气变得很坏,家里已没有了以往的幸福和和睦,她说她非常渴望前几年家中那种幸福的感觉。我紧紧搂着她,郑重地说:“我爱你,我会努力给你一个温暖幸福的家。”

  回到广州后,她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,说不完的离情别绪。等父亲稍稍好了一些后,她就到广州和我团聚了。那天傍晚,她出现在车站出口,穿一件粉白色上衣,像一只轻盈的鸽子向我飞来。拥挤的人流中,我们旁若无人地紧紧拥抱在一起。

  幸福不是必然的

  我们开始了同居生活。我把她介绍到一个商场做售货员,虽然工资不高,但她干得很投入。我单位离商场不远,下班后我就到商场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,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钟她下班后再一起回去。因为我们住得较远,我担心她的安全,她在商场上班的半年中,除了出差,我每晚都会陪伴她一起回家,我们一路聊着天,分享着一天的快乐和忧愁。

  开始时她是与我和我母亲同住的,可后来,因为语言上的隔阂和生活习惯上的差异,她和母亲渐渐有了矛盾。为了不让我夹在中间两头为难,母亲坚决选择回老家居住。我送母亲回家,一路上,母亲一再对我说,她年龄太小,变数很大,让我不要过分宠她。而我却觉得,既然我爱她,她的幸福就是我一生的义务,因为爱她,所以付出多一些是应该的。

  后来,她的父母带着她弟弟也回到广州。她父母看到我对她很好,也非常高兴,经常在亲友面前赞我。而我一直把她的父母当成我的父母,她父亲的病时好时坏,只要他需要的药,我就坚持给他买。后来因为商场调配不合她的心意,她不肯再去商场上班,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冬天。听她说想去学习美容美发,我马上给她付了学费和生活费。后来她想去应聘一家外资企业,我欣然同意,并为她支付了押金。

  她父母的生计问题我也一直挂在心上,他们看中了员村一间正在转让的卖日杂用品的小商店,我出钱盘了下来,交给他们经营,让他们可以安稳地赚到生活费。春节前她回了家乡,到家的第二天就告诉我她很想我,要我尽快来陪她。我出发那天非常冷,她家乡下着小雪,赶到她的家乡,已是傍晚,寒风暮雪中她伫立村口的公路旁,见到我又心疼又兴奋,把我冰冷的手紧贴在她暖暖的脸上。在她奶奶那间温馨的小屋,我们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。

  她正式到外资公司上班后,待遇比预期要好,我们的生活比过去宽松了很多。常常,她会握着我的手说她有一种幸福的感觉,我知道幸福不是必然的,我也相信只要我们努力,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。

  再回首已成空

  春节后,她父亲又病了,要回家治病,我取了8000元,陪她一家回家乡住院。在医院那几天,正是非典蔓延期间,又困又累的我一下子得了重感冒,每天都担心被隔离,但我还是坚持陪她一起照顾父亲。

  去年10月,我出差华东,几乎每天我们都互通电话,她还答应到机场接我。可当我走出机场后,等了3个小时都不见她,她父母也不知她的行踪。3天后她回来说与一些朋友到清远玩,我也就没说什么。

  去年9月起她到广州某大学选修日语专业,为方便上班和上学,她与几位同事兼同学在大学附近租房子住。我从华东出差回来之后,明显感到她对我的冷淡,有时连电话也不听,问她原因,她只说工作忙学习忙。并信誓旦旦地保证:“我们是在患难中相识相爱,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她父母也看出了她的变化,劝我们在春节期间结婚,而她却一直推说没时间。

  今年春节,我和她一家人一起过,她的冷淡却让我的心冰冷冰冷。情人节那天,我满怀希望约她,却遭到拒绝,她告诉我已有新的男朋友,是上次去清远玩结识的。第二天她带新男友和另一朋友回家,她那朋友对她父母说:××很爱你女儿,他说给你们买一套房,并送30万给你们养老。她父母不是见钱眼开的人,他们感到受到了极端侮辱,把他们赶了出去。可她却对我说,新男友是高官之后,做生意赚了很多钱。

  我与她相识相爱的5年是她家中最困难的5年。我两次施援把她父亲从疾病的痛苦中解救出来,出资给她弟弟上学,开商店给她父母经营,还了一部分他们在家乡欠的债。虽然出身贫寒,薪金有限,但我还是尽我所能帮助他们。面对女儿的背叛,两位老人痛苦不堪,一下子苍老了许多,发誓永不接受女儿现在的选择,然而他们那去意已决的女儿,最终还是投入到旁人的怀抱中。

  我小病一场后请假回故里看望了我饱经风霜的母亲。返回广州,我的心平静了许多,当我细细回味这5年与她的点点滴滴,她对我的爱竟有些朦胧,因为我始终找不到我所认为的爱情的支点,那就是责任。而没有责任、对另一方缺少敬重的爱情是无法找到坚实的基础的吧。

  临别的时候,我问他:如果有一天她愿意回头,你还会选择原谅吗?他迟疑了一下,有点茫然地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说他爱她的父母,也珍惜他们曾有的情感,可是他接受不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。他说他只是不明白,为什么当年多少患难与共的爱,今天却可以转头成空,难道他们之间深深的感情,真的无法抵御物质的诱惑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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