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浪,为了梦中的橄榄树
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2月6日 B12

    他的笔迹清秀,文字中似乎埋着化不开的哀怨情仇。我们通过电话,在电话中,他的声音也很轻柔。没见面的时候,一直以为是个女子,待到他来的那天,看到一个苍白、文静而高挑的男人,我倒是吃了一惊。
   
 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

  我从小就是一个极有音乐天赋的孩子,3岁就跟着大人上台唱戏,4岁开始上台唱歌,整个小学时期,我都是学校合唱队的主力。当地的音乐学校几次来学校召人都想把我要去,但父亲坚决不允许我学音乐。我的家在武汉郊县,父亲是小学教师。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,父亲是在近50岁时生下我的,他们一直不想让我学音乐。而我从小就孝顺父母,虽然心里一直有一个音乐的梦,但父亲不许,我也没办法。

  在我读高中时,大我10岁的哥哥结婚了。我嫂子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,哥哥一结婚就搬了出去,以后几乎没有再给家里一分钱。当时父母年纪大了,身体很不好,万般无奈之下,我只好接了父亲的教鞭,在小学教书。可是内心深处,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走出去,圆我童年的梦想。

  教了两年书后,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差,我那点工资根本应付不了父母的医药费。为了多赚点钱,也为了找机会重回音乐舞台,1995年,22岁的我瞒着父母来到广州。我有个朋友在广州工作,他说你初来乍到,根本没有机会学音乐,先找工作,再看看有没有机遇。在朋友的帮助下,我进了一间酒店做管理工作。那间酒店规模很大,在此我学了许多酒店管理知识。可是父母在我走后身体每况日下,我几乎把除了基本生活费外的所有收入都寄回家给父母看病。一年后,为了照顾父母,我又回到武汉,在当地找了一份酒店管理的工作。可是当地工资低,根本无法应付昂贵的医药费,只好想办法安顿父母,于1998年再次回到广州,仍然是做酒店工作。

  几年间,我奔波劳碌,个人问题一直没有解决。父母见我年龄越来越大,非常着急,每次回家都要给我介绍对象。其实我工作的酒店里常有女孩子对我表示好感。可是我在哥哥的婚姻中接受了太多教训,对把金钱看得重的女孩完全没有好感。我为自己定下另一半的标准:人不需要漂亮,也不需要有钱,但她一定要是一个善良、谦和、孝顺父母、乐于助人的人。然而寻寻觅觅,一直没有进展。

  父亲,永远的心痛

  1999年,父亲因病去世,当时正值酒店最忙的季节。为了让我安心工作,坚强的父亲竟然没叫家人通知我。等我得知消息赶回去时,父亲坟头已长出青草。那一刻我心中难受极了,我发誓我要好好照顾母亲,让她安享晚年。

  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早日成家。2001年的一天,母亲在街上遇到一个老朋友,说起他的女儿也没结婚,在惠东一家医院工作。老人们希望为我们牵线。母亲捎了话来,让我去见见。我到了惠东,见了面,感觉还可以,只是彼此的爱好相差太远。我喜欢音乐和文学,而她却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型的。不过考虑到母亲年纪大了,为完成老人的心愿,我也没反对。

  就在这段时间,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南京女孩,刚刚毕业于南京经济学院,在当地有一份很好的职业。她开朗大方,也很明白事理,我们有许多共同语言,在网上聊得很开心。春节前,她说要到广州旅游,因为我们酒店春节不放假,所以我说你来吧,可以住我们酒店。她

  来了,我们见面后,她毫不掩饰地对我产生好感。可我觉得自己有母亲相中的女友,而她也有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,所以没有表示意见。那天晚上,我们在她房间聊到挺晚,她表现出要留我住下的心意,可我坚持我不能害了她的一生,一定要回宿舍。后来,她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去了,而我也在母亲的催促下赶回老家定婚。

  直到定婚,我才发现对方有许多事瞒着我。本来她说她比我大一岁,可定婚时才知她比我大六岁。虽然我心里很不满意她的欺骗行为,但也没说什么。我想只要人好,大一点也没关系。定婚的那天,他家人拼命拉我喝酒,喝到很晚,又几次三番让我留宿。可不知为什么,我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,感到她家人过分热情,于是坚持不肯留宿。第二天一早,她家人又打电话叫我过去,又是吃饭又是喝酒地闹到晚上,可我还是坚持不肯在她家留宿。而且,在这两天中,我发现她性格自私,不肯帮人,这让我心中很不高兴。她家人提出让我们3月结婚,可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互相了解。

  爱在何处

  很快,我们回到广东,各自回单位。开始我打了几个电话给她,因为接下来是交易会,然后又是五一,酒店忙得不可开交,也就没多联系。到了5月,她忽然打电话提出分手。我吃了一惊,问她为什么,她说看得出我不爱她,还说我肯定有另外一个人。我跟她解释我没有另外的人,她说做酒店的人不可靠。这事我打电话跟家里说了,她父亲很着急,打电话让我一定去惠东看看。我去了惠东,看到她,她屋里坐着一个男人,而且她明显是已经怀了孕的样子。她父亲听说后很生气,我劝老人家算了,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,我愿意成全他们。6月,我回家宣布解除婚约,看到妈妈失望的样子,我心里挺难过。不过我自己并不觉得受了打击,反而认为是一种解脱。在家乡回广州时,忽然想起了南京的女孩,那一刻她的面容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,我决定去南京看看她。

  想不到,她一看见我,那种深情再也无法按捺,而我也发现原来我在心底一直爱着她。她告诉我她会跟父母说明,和现在的男友分手,和我在一起。于是,10月她带我去见她的父母。她母亲一听我的情况,马上表示反对我们在一起。我说我保证会给我所爱的人幸福,可她母亲说:“你拿什么保证,你一没学历二没经济基础,你要真爱我女儿,先拿20万保证金来,也不是我要,我给女儿存着,保证她以后的生活。”可在当时,我大部分钱都给了家里,到哪里去拿20万。没有办法,只好回了广州。临行前,我们相对无言,她也知道我们可能无法在一起,她哭着对我说:“我是爱你的,我愿意把我最宝贵的东西给你。”可是我没有同意。我对她说:“我是个男人,我知道每一个男人都很在乎这一点,将来你还要嫁人,我不能害了你一辈子。”就这样,我们含泪分了手,我走后不久,她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和原来的男朋友结了婚。

  爱在何处,我已不知道,我的人飘落异乡,心也飘落异乡。

  我不会原谅他

  2003年上半年,因为非典,酒店生意不好,我的工作也不顺利。3月,我辞职回了一趟家,陪了妈妈一个月,然后再回到广州准备找工作。可正当我紧张地面试时,突然接到家里电话,说母亲不行了,让我回去。我吃了一惊,火速放下一切回了家。一进家门,我的心就痛成碎片,本来妈妈一直住在姐姐家,因为姐姐的婆婆最近中风瘫痪,妈妈觉得姐姐一个人照顾两个病人太辛苦,便坚持要回自己的家。当时妈妈行动已很困难,可近在咫尺的哥哥嫂子只会问妈妈要钱,连口饭都不肯送。一天妈妈看到哥哥吃包子,说你掰一口我尝尝,其实妈妈当时连半个包子都吃不下,可哥哥竟然不给,说:“你要吃不会自己去拿啊。”我回到家里,妈妈瘦得皮包着骨头,连床都起不了。见了我,妈妈流着泪说了一句:“我要是死了,就是让你哥哥嫂子饿死的。”我听了真想马上去杀了他们,养狗尚且会看门,可父母养大的儿子,连一口饭都不肯送过来。更令我生气的是,妈妈从小最疼的就是哥哥,这些年我给妈妈的钱大部分被他们要走了,他们还前前后后问我借了不少钱,为了让他们好好照顾母亲,我也没计较。

  我给妈妈做了饭,妈妈吃了,精神显得好多了。那天妈妈拉着我说了很久的话。妈妈说,她一直觉得抱歉,她知道我从小就想学音乐,但由于家里环境不好,一直不能让我去学。一向坚强的我忍不住落下泪来,父母生儿养儿,待儿子长成人,却向儿子说抱歉,让我情何以堪。

  本来见到妈妈精神很好,我还以为这是好兆头。想起在广州带回来很多点心,便起身想拿点来让妈妈尝尝,想不到我刚刚起身打开袋子拿出点心,再一回头,妈妈已双眼紧闭。我扑过去大声叫着妈妈,妈妈却永远地离开了我。

  办完了母亲的丧事,我觉得我的心也随妈妈走了。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哥哥嫂子,妈妈的丧葬费,我一分也没让他们出,不过他们欠我的钱,也必须原数照还,我永远不会再认他们。明年,我会回家给父母迁坟,因为要把他们合葬在一起,我也不会通知他们。我以后只有姐姐,没有哥哥。

  再一次回到广州,心是空的,情感也是空的。春节又临,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出门人,拎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往家赶,我心中却满是寂寞和憔悴。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,再也找不到心中所爱。我曾经为了梦想而流浪远方,可如今,我梦中的橄榄树,又在何方。

  他思路清楚,叙述也很有条理,只是心中的积郁哀痛浓得无法解脱。其实,他还年轻,相貌和事业都很不错,只要努力,相信他一定会拥有美好的前程和无限的将来。何不,从此以后将心事放低,去营造一个开心、充实的人生。为自己,也为父母的在天之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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