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回忆陪我慢慢变老

  她很年轻,光洁的额头上闪动着青春的光泽。虽然眼底有许多无奈和落寞,但我还是感觉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青春的活力。她说,一段感情过去了,虽然心痛,但还会好好地走下去。

  我知道,在她心中,还有许多的牵挂和不舍,但有时候,我们必须承认,人还是要接受现实的。她说她不放心他是否能挺得过去,但我认为,既然他做出了选择,他就只有勇敢地去面对。

  在我最失落的时候

  噩梦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开始了。

  在此之前,我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。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家庭,爸爸工作,妈妈做生意,因为妈妈的生意做得非常成功,家里的经济状况很好,所以我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最幸运的。吃最好的,穿名牌服装,5岁学舞蹈7岁学钢琴。那时候家里的车都是“奔驰”的,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生存的艰难。

  就在我读高二的那一年,妈妈重病住院,家一下子垮了大半。生意没人照管,一落千丈,债主们不断追债上门。为了照顾妈妈,我和爸爸都要不断往医院跑,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差。本来准备考大学的我,最后只好认命,转校读了中专,希望能早日出来工作帮助家中减轻负担。

 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差极了,一边担心妈妈的身体,一边忧虑自己的前程,整个人生都变得暗淡无光。而最让我伤心的是,虽然我们尽了全部的力量,钱也花了很多很多,但妈妈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。而爸爸因为受此重创,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,在这种情景下,家里的日子自然也是一日不如一日。

  没有人能诉说心中的苦闷,不敢对同学说,不敢对亲友说,更不敢对爸爸说。爸爸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,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。

  就在我最失落的时候,我认识了他。

 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,因为我上中专学的是电脑专业,经常需要上网,一次无意间,在聊天室里认识了他。我们谈理想,谈人生,渐渐都把对方引为知己。我的许多苦闷悲伤,都会告诉他。而他一直鼓励我开解我,告诉我风雨过后总有晴天。在那段日子里,我常常想,如果没有他的关怀和支持,我能否撑得过去呢。

  一年后,妈妈去世了。而爸爸因为精神受创太重,不得不住进了精神病院。在那段悲痛的日子里,惟一让我欣慰的是,我还可以在电话中对着他哭诉。那段时间他心情也不好,本来他已成为学校的特长生考入了一间很好的大学,但录取时因为特长生受争议,他只好进了另一间大学,这让他感到委屈苦恼。我们在网上互相安慰,一聊就能聊上几个小时。一天,他对我说希望知道我的电话,我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在键盘上敲出了我的电话号码。那天晚上,他打电话来,我们在电话中说了两个多小时。从那之后,在电话中听到他的声音,是我一天中最大的快乐。

  我们就这样不经意间,陷入了情网。

  你是我今生的梦

  在电话中,我知道他的家是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内蒙古。他家中的境况很好,他和我一样,也是从小生活在富裕的环境中,倍受宠爱。而他也非常争气,不但学习好,体育也好,是父母和整个家族的掌上明珠。

  这段两小无猜的爱情就这样悄悄地萌芽了。我们常常在网上聊天,打电话,互寄照片,也有书信来往。我觉得,他成了我今生今世的一个梦。

  我们相识的第二年中秋,正赶上国庆长假。而刚刚读大学的他,说要来广州看我。当时我还以为他开玩笑,想不到他真的来到广州。那一天,他送了一条项链给我,你看,就是这条项链,到现在我还珍藏着。

  妈妈去世之后,我必须边读书边打工兼职,尽量减轻家中的负担。他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。在我生日的时候,他说希望我去他那里,他要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,于是我飞去了他读书的地方,我们一起度过了我20岁的生日。

  就是这一次,他告诉我他爱我,他希望以后永远和我在一起。然而他也说出了他自己的忧虑,他说他家人不会同意他娶我为妻,因为我和他不是同一个民族。

  那天他打电话给他妈妈,希望能说服家人让我们在一起。我也和他妈妈说了几句话,他妈妈在电话中非常客气,说话非常得体,但她也很坚决地告诉我,她是不会允许儿子和我在一起的。听着她温柔但决断的声音,我的心一点一点地痛起来。

  这时我才知道,他有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同学,是他家人早就为他选好的妻子。那一刻我哭了,我曾经决心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,可是他告诉我,他不能违背父母的意志,因为他的父母真的很爱他。他不能因为我而离开他的父母和他的家人,他有着跟我不一样的生活道路。

  让回忆陪我慢慢变老

  本来以为,这一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。可是回到广州以后,我们还是忍不住打电话,忍不住上网聊天。然而我们双方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那一个关于未来和结局的话题,因为我们都知道,我们是没有未来的。

  就在两个月前,我忽然接到他爸爸的电话。他得了病,需要动手术,他说想再见我一面,他爸爸妈妈同意了。我去了,等在他手术室的门外,我知道我的等待只会为自己将来带来心痛,但是我没有办法。因为他选择了他的家人,他的生活中已经没有了我。

  回到广州后,我一直让自己很忙很忙,我不敢停下来,因为我只要一停下来,眼前就是他的脸。我知道他心中有多少不舍,我知道他心中有多少痛苦。可我们都把泪水咽回去,因为我们都不想让对方伤心。

  几个星期前,他同学打电话给我,说他在华山摔了下来,被送进医院。那一刻我的心碎成了一片片,我们曾一起去过华山,可是因为下雨,没有上去。当时他曾指着华山对我说:“如果有一天失去你,我会在这山上掉下来。”而现在,他怎么会摔了下来?他伤成如何?

  我不敢打电话给他,我只好让他同学帮我传递消息。我想我不会再去找他了,因为既然是没有结果的感情,我不能再增加他的痛苦。就让这一切都变成回忆吧,我还年轻,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。就让这回忆,陪我慢慢变老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首饰盒子,给我看他的信,他给她买的项链。她说这些信给我看过之后,她就会烧掉。

  那些东西,烧不烧掉已经无关紧要了。其实回忆已留在了心底,从来不需要想起,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

——广州日报 2002年11月28日 B10版